久聞三地門的排灣族藝術家人才輩出,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前去拜訪,跟朋友探聽之後,與從未謀面的秋月約好在她山上的店碰頭。不在預期中的是,一位屏東朋友帶著全家老小一起與我前往,讓已回到店裡許久的秋月遲遲沒來與我「相認」,因為我們都以為我應該是隻身騎著機車、帶著行李、風塵僕僕的旅人。
帶著開朗笑容、善於與人交際的秋月開心地說:「我們這裡以前常常會『撿到』路過的單身旅行者,因為以前這裡只有我們一個店家,而且那時候我們的店還很小,跟住家連在一塊兒,所有設備規模都很簡單,曾經我朋友笑說:我是在扮家家酒,也因此很有『家』的味道。一些步行來到山上的人,路過我們這裡,看到裡面有許多原住民的元素,就會想進來坐坐,甚至就留宿在這裡,也因此交到許多很不一樣的朋友。」
她說的那些「撿來」的朋友當中,有一個就是介紹我來此的友人,他其實是慕著「撒古流」的名字而來,後來還在他家自願當了一個多月的苦力,幫忙將秋月的店整修成第二階段,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,現在早已是另一番風貌,也因此,這裡跟我想像中,也就是朋友口中所描述的舊模樣,有很大的差距。
她說的那些「撿來」的朋友當中,有一個就是介紹我來此的友人,他其實是慕著「撒古流」的名字而來,後來還在他家自願當了一個多月的苦力,幫忙將秋月的店整修成第二階段,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,現在早已是另一番風貌,也因此,這裡跟我想像中,也就是朋友口中所描述的舊模樣,有很大的差距。
撒古流,就是秋月的排灣族老公,嘴上留著一抹黑鬍子,俏皮地抿嘴笑著,這是我對他的初步印象,而這是從網路上的照片看來的,至於他本人,我是在山上待了好幾天之後才看見。撒古流是台灣原住民著名的藝術家,他19歲就開始從事創作,並幾乎是立定志向,決心要發揚逐漸消失的部落傳統文化,所以開始從耆老口中找回了排灣族傳統陶壺及琉璃珠的製作技術,也設計改良了傳統的石板屋建築,並經常將雕塑、陶藝等技術傳授給其他族人,也到其他原住民各族部落推動「部落有教室」的觀念,甚至早期原住民的「還我土地」運動,他也是啟蒙者之一,近年也持續不斷地進行部落的田野調查,試圖將耆老的智慧以各種方式「搶救」下來,作為往後尋根的依據。
【關於撒古流更多介紹請參見:
http://austronesian.kmfa.gov.tw/Ver_10/Artist_Viewer.aspx?CRPTO=633459200983931250】
【關於撒古流更多介紹請參見:
http://austronesian.kmfa.gov.tw/Ver_10/Artist_Viewer.aspx?CRPTO=633459200983931250】
撒古流的作品從小型雕塑,到大型裝置,甚至建築,散居在台灣各地,幾乎他每次問完「你從哪裡來」之後,他就可以告訴你,在你家附近的某某地方有一件他的作品;尤其整個三地門,從駁坎牆面、立面牌樓,到教會、鄉公所、藝術公園、雕塑公園等等,全是他的作品,就算所見不是撒古流親手營造,但也因為他對排灣藝術的傳授與發揚,使今天的三地門能夠成為排灣族的藝術之鄉。當然,對於自己妻子所開的店,他更是不能吝嗇,在秋月的店中,從老鷹頂棚、觀景圍欄、吧台構件、廁所圍牆,一直到所有的桌面、靠椅、書架......等等,無一不是他的精心傑作,讓來客驚喜連連。
撒古流的家姓是「巴瓦瓦隆」,他們一家幾乎都是藝術家。爸爸本名叫Pairang Pavavalung,我們都跟著他們家的晚輩叫他「ga-ma」。撒古流說:「我的漢名是許坤『信』,我爸的漢名叫許坤『仲』,我們的漢名都是在戶政辦理登記時,戶政人員取的名字,所以我跟我爸是『兄弟』!」真是聽得我哭笑不得,而他更是一臉不屑。ga-ma是一位有名的排灣笛雕刻家與演奏者,經常四處表演排灣笛,他也很樂於與我們分享他的笛藝,常會在我們的要求下,吹著聽起來如泣如訴的排灣樂曲,我問:「你們節慶的時候有歌嗎?有沒有快樂一點的曲子?」「有啊!」隨即另外一首樂曲就從ga-ma的竹笛被吹送出來,但我怎麼聽起來還是覺得悲戚,沒有一點快樂的感覺,莫非排灣真的是一個相當內斂、含蓄,甚至帶點憂愁的民族?
秋月的店所在地,有個排灣族的舊地名叫「風刮地」,因為這裡地勢平坦、視野良好,是過去族人上山路過時的休息區域。當滿頭大汗、氣喘吁吁的原住民,逗留在這個小平台的時候,望著底下的隘寮溪、瑪家台地,甚至更遠的屏東平原時,陣陣涼風徐徐吹來,捲動了地上的落葉、野花、野草,風,刮著地,也舒坦了族人的身心。「當初買下這裡的時候,只是想作為住家和撒古流的工作室使用,後來為了生計,就整理一塊地出來做咖啡廳,沒想到規模越做越大,現在幾乎以餐廳為主了。」秋月談起創業的艱辛,也談起位在大社老家的狀況。
「我們為了小孩就學方便,所以才從大社搬出來住,戶籍也跟著遷出來,但是撒古流的父母都還住在老家,我們往來非常頻繁,有時小孩放假就回老家住,那裡都還有我們的房間。可是這次八八風災之後,因為大社受創嚴重,全村都搬出來,政府準備把我們安置在瑪家農場,可是像我們這種沒戶籍在裡面的,就分配不到坪數,所以現在分到的一間32坪屋,要住我們全家三兄弟十幾個人,叫我們怎麼住得下?」來此之前,我只聽朋友轉述說,他們也是災民之一,我以為指的是店家所在受到風災,如今已見完好,沒想到她指的受災戶竟是「大社」!
三地門的大社村,遠在大武山區的深山裡頭,顧名思義,這裡以前是排灣族一個非常大的部落,族人叫她做「達瓦蘭」。最近這幾年,部落的地基一年一年往下滑落,族人早已意識到危機,知道遷村是遲早的事,只是沒想到去年的莫拉克颱風,讓這件事情提早到來。「所有土石流區域都是上面的樹被砍光了,而這隻最大的山老鼠不是別人,就是我們的林務局!」撒古流語帶控訴地說。「我們世代住在這裡,會不比專家學者還不瞭解山林?會濫墾濫伐去破壞自己住的地方嗎?外界說土石流是我們原住民的錯,我們住在這裡好幾百年了,不安全是最近幾年才發生的事,到底誰才有錯?」面對他的指責,我無言以對,也能瞭解他心裡的苦,卻沒辦法安慰他任何一個字,只能默默地聽著。
接著,他又提到那一陣子台東海域堆滿「漂流木」的事:「在排灣族古老傳說中,颱風豪雨就像大地媽媽在洗澡,澡後掉落的頭髮跟頭皮屑,就是漂流木跟石塊,這些都是老天補償給部落的自然建材。可是我們上公文去跟林務局陳請,希望可以拿回這些好木頭,兩週下來卻無下文,最後還被林務局低價出售,發了一筆國難財,然後又被高價買回做部落重建,這算什麼?」他以一種十分平靜的口吻,說著一件件讓人忿忿不平的事,許是說得太多、而效力又太少了吧?而我,除了靜靜地聽著,把它寫下來,貼在部落格上,也不知還能幫他們什麼了?人,在面對巨大災變時,真的顯得很無助,尤其在遇到官僚政府如此不知民間疾苦時,難道只能無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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