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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月13日 星期三

台東卑南族南王部落行(1)~圓一個13年前的缺口

對事情的感觸,一不趕快紀錄下來,是稍縱即逝的,尤其年紀漸大以後,記憶力越來越不佳,能記住的事就越來越少;或者,經歷的事情太多,全混在一起了。這次到南台灣的旅行,我居然連要作筆記這件事都給忘了,足見我的記憶退化得多嚴重(另一個原因是,我本以為去去就回來了,哪知一去就是三個多禮拜);所幸,對於13年前拍的照片,我還記得要交還給本人。

自從1997年到澎湖生活6年之後(再加上在歐洲的一年),就很少在台灣旅行,只有接了案到外地工作,才會有比較深入的體驗,但為了專心工作,也往往對工作外的地方幾無接觸。而幾次短暫的舊地重遊,因為台灣這十年來的變化之巨(我想是在921地震之後),許多當年的美好印象已不復存,常常帶著一種驚恐、失望、悵然離去;不然就是將自己從環境中抽離,純粹當一名「觀光客」,心在環境中死去,只剩下形體,冷眼看著台灣的環境變化。

這次的南台灣旅行,起因於「太久沒旅行了」。每年我差不多會有一個月的時間在國外遊晃的,今年(2009年)忙到沒有這時間,但是再不找個時間出去,我大概會死在台北的小房間裡;然後,我想起曾經在某一年,那是我剛畢業的那一年冬天,工作了半年之後,正處在失業狀態中,拿著僅剩無幾的積蓄,去了兩次東台灣,一次是聖誕夜參加「少年年祭──Halabakai」,一次是除夕參加「年祭」,地點都在台東市北郊的南王部落(部分內容可參考「台東南王卑南族猴祭與迎新年,http://seeingimage.blogspot.com/2010/04/blog-post.html」)。當時拍了很多照片,但那是個幻燈片的時代,洗出照片需要付出很高昂的代價,所以通常不會特地拿去洗,所幸拜現代科技之賜,我將部分掃瞄之後,用電子檔拿去洗了一堆出來,準備將它們交還給照片本人,儘管大部分(應該說是全部)我都不認識,或者失聯,我們彼此間也沒有任何約定,但我想將它們作為我這次旅行的起點。

搭了除夕前一天的夜間火車抵達台東,天色還只是矇矇亮,飄了點雨,民宿主人已經等在火車站外的馬路上,我們又拜現代科技之賜--手機,很快地找到對方。記得13年前的「台東新站」剛落成,台東人視這裡為偏遠地區,沒人想來,習慣在市中心的舊站搭車,所以火車到了這裡,還要轉乘一段進入市區;如今舊站已經變成「鐵道藝術村」,全部鐵道運輸都在「新站」,而新站也沒有了所謂「新站」之名,大家都聚集在此進出台東市,那段對「舊站」的回憶,大概只留存在像我這樣的「老人家」記憶裡了。

南王部落的卑南族「年祭--迎新」活動從31日中午漸次展開,我在民宿休息了幾個鐘頭之後,又租了機車回到台東火車站前,因為從山上打獵回來的部落男人即將來到站前廣場,而婦女們則會先準備好「凱旋門」迎接他們。我才到會場,一下子就讓我碰見熟面孔,長期在卑南族作研究觀察的明教授還真是一點都沒變,我立刻就認出了他,簡單跟他「自我介紹」,其實只是說:「我13年前來過,那時跟您同桌吃過飯,在跳舞的林老師家」,他一臉驚喜,問我:「13年前來過,那中間都沒有再來嗎?」「沒有耶!」說得我有一點不好意思,對啊,13年,說長不長,說短也不短了,怎麼都沒有想過要再來?那為什麼是今年?為什麼今年突然想到這裡?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條線在牽引著,但那是什麼?我還沒有答案。此時剛好狩獵隊伍正從不遠處跑步往廣場而來,我和明教授各自忙著觀禮、拍照,丟下彼此,約了「再聊」,卻沒再碰上機會,或許哪次的原住民祭典,我們會再碰頭吧?就如我在這裡碰上的許多熟面孔一樣。

關於卑南族的「年祭」,其實是包含聖誕節期間的「猴祭--basibas」,和稍後為期3-5天的「大獵祭--mangayaw」,以及緊接著31日中午的「凱旋祭」,然後是元旦早上的「除喪祭」,和接下來的「迎新歌舞」,一直到元月2日或3日,視族人興致而即時決定結束時間(真是好隨性!)。但是保留最完整「猴祭--少年年祭」的南王部落,今年的祭典從12月中就開始了,據部落長老說,因為今年(2009年)部落裡過世的人太多,多達二十多位,所以想早點舉行年祭,將厄運提早結束(而且因為新流感的關係,今年參加猴祭前夕活動的少年也不需脫光上衣)。我想起那一年我所參加過的「除喪祭」,印象中只有5戶人家(如果沒記錯的話),今年暴增到20多戶,那元旦的「除喪祭」豈不得走上一整天?2009還真是多事之年,又讓我想起了「88風災」的慘況。

「狩獵祭」是男人的活動,成年男子在山上接受長輩的訓練,他們在那裡學習祖先的維生技巧,和敬老尊賢的服從精神;此時部落裡的女人則要忙著準備「凱旋祭」,到山上採竹子搭建「凱旋門」,採花(現代是「買花」)做花圈,以及作傳統食物,例如「A-Bai」,也就是用「甲酸漿葉(可食)」和「月桃葉(不可食)」包裹的麻糬粽(裡面包豬肉)等。「凱旋」這一天,男人會將獵物帶下山與族人分享,一部份年輕人扶著手持柺杖的老人家先進場(讓我誤以為他們個個垂垂老矣,後來才發現其實大都身強體健得很),而穿著傳統服裝的年輕人則以小跑步在前後簇擁著,來回穿梭凱旋門,有保護長者的意思。在男人們於廣場中就定位之後,婦女們會進場幫老人家穿上傳統衣帽、戴上一圈又一圈的花圈,表示歡迎歸來,接著就會吟唱傳統祭歌;而那些斜披著一條紅長巾的長者們是祭司,其中拿著一支葫蘆柺杖的則是「大祭司」。這些盛況跟我當年所見略有不同,13年前的凱旋地點就在舊「巴拉冠」所在的廣場,讓我來此之前找錯地點,問了人才知道,隔年還是隔兩年,地點就改在這裡了,因為這裡腹地大,辦活動可以盛大些,果然也不負期望,這次我所看到的場面確實比當年隆重盛大很多,這實在值得慶幸。

在祭典即將進入用餐時間時,各家戶已經各自圍坐在會場一旁,我憑著記憶想找到當年曾將我「撿回家」留宿一晚的「南家」,但是繞了一圈就是沒找到,索性我拿出洗好的照片拉住一個路過的人就問。他一見照片,臉上一喜,抬頭望著我:「你怎會有這些照片?」「我13年前拍的,想拿來交還給本人。不知您認得出他們是誰嗎?」「這個人在那邊,披著斜巾的那位,你看,很像!」但是對我來說,他們好幾個都長得很像,我還是不確定他說的是誰,結果我拿給另一個人,他一頭霧水,那位指示我的人又跑來糾正我,把照片直接拿給坐在旁邊第二位的那位「祭司」。他一看,只是微笑著對我點點頭,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喜的樣子,彷彿這一切都已在他的算計中;而我,卻是看著他的鷹勾鼻,心裡暗想:「是啊!真像!」

接著,我又拿出另一張照片,是當年的一位老祭司的特寫,他們告訴我:「這人已經過世了,但是他的小孩就在那邊!」我有點難過,雖然明知手上這些照片上的人物,有些年事已大,13年後的今天可能早已魂魄歸天,但是照片上的這位看起來還很健朗,沒有想到也已不在,所幸還能交還給他的後代,也算是好事一樁吧!我走向正在一旁圍坐用餐的李家,他們一見照片,又驚又喜,直問我怎會有這張照片,我又解釋了一番,他們又說了一次他已經過世的話,然後邀我坐下一塊兒用餐。不久,他們家的二兒子,也就是今天帶頭跳舞的那位,因為任務暫停,他也過來用餐,一看到照片,心頭一震,眼淚落了下來,又問了怎會有這張照片這件事,一群人和我都對他解釋了一番,他聽聞後更是久久不能自己,我見狀也不禁跟著落淚,13年的時間畢竟是可以有很大變化的,或許13年前的那一幕幕又回到他腦中,讓他感觸極深;而我看著他也彷彿看到照片中的那位祭司,他們父子兩長得實在超像的!

算一算,照片中的這位老祭司在拍完這張照片後的第二年春天就過世了,生前身體還不錯,都還能到處走動做事,但有一些老毛病,走的時候很突然也很平和,生前只收兩位徒弟,聽說他對徒弟很嚴格;另外一張照片是老祭司與先前提到的現任祭司,他是老祭司兩位徒弟中較年輕的一位,當年就是老祭司在唱祭歌、年輕徒弟在一旁幫忙作儀式,而我這個不速之客拍下了這張兩人的合照,也就是我交給現在已是祭司之一的那張。13年,有時候想一想,我或許有些殘忍,憑什麼叫人在毫無防備之下突然去面對13年前的今天?13年是一段說長不長、說短不短的時間啊!這中間可以有多少變化?而人生,又可以有多少個13年呢?

3 則留言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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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你好,照片中的ㄚ公是我親ㄚ公他叫李成家還有ㄧ位是我大叔李逢春..謝謝你記載這美好的回憶呦
    有機會再回來看看我們的年祭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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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你好,照片中的ㄚ公是我親ㄚ公他叫李成家還有ㄧ位是我大叔李逢春..謝謝你記載這美好的回憶呦
    有機會再回來看看我們的年祭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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